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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賴詩萍教授:「先別急著擔心」-勇於嘗試的豁達心態

受訪者 / 賴詩萍(物理 93 級,第 21 屆社長,現為清大天文所教授)

採訪 / 何梓華、吳沂騰

撰文 / 何梓華

編輯 / 蒲思云

清大天文所的賴詩萍教授是天文社第二十一屆社長,曾帶領天文社幹部們舉辦過一次天文營及大大小小的觀星活動,目前致力於研究恆星形成。這天下午,我們前往天文所拜訪賴教授,在天文所的休息室裡與教授進行了下午約會。

賴教授向來給人熱情活潑的小太陽印象,如果有同學曾經修過她的課,那必定知道賴教授在上課時,總是眉開眼笑地對台下學生講述天文知識,有時講到激動處還會不自禁地比手畫腳,她的身上似乎總是充滿了勃勃生氣,時時刻刻都對生活懷著熱忱,對天文更是如此。

天文啟蒙來自國語日報

賴教授從小即對天文有濃厚的興趣,在當時天文發展及資訊傳播相對較慢的年代,唯一能夠獲取天文相關消息的管道便是國語日報及書局裡為數不多的科普書,「那時候去書店,有一本小小薄薄的天文科普書,然後我就買下來,後來我才知道那小小薄薄的書就是天文漫談,沈君山寫的。」接著我們問到,讓賴教授認識天文的契機是什麼,「我記得一些小時候的故事,我不知道哪個是契機,印象很深的是我看國語日報,上面有 24 節氣,然後我就想:24 節氣什麼鬼東西,我就去找啊,當然是跟太陽繞地球有關嘛,我覺得這好像有點引導我往天文的方向,另外有個記憶比較深的 moment 是我要去看月全食,時間大概在半夜一兩點左右,我就想叫我的家人跟我一起去看,我覺得這是一個很有趣的事情,但是沒有人要跟我一起去看,可是我還是起來了。其實很有趣的是大家都沒有興趣,比如說同學甚至是師長親戚什麼。我都不曉得我那時候是怎麼苦苦哀求我大姑姑帶我去看哈雷彗星,只有印象是她覺得很無聊,她說:『這不就掃把星嗎?』」最後賴教授親眼看到書中所敘述的天文景觀發生在自己的眼前,心中充滿了無比的興奮。聽著賴教授分享著她的「想當年」,那副神采煥發的模樣,也許最初的悸動已經泛黃而模糊,也許也來得莫名其妙,但正是這份悸動引導賴教授愛上天文、投身天文研究,將自己的大半生奉獻給了天文領域。

天文社是我的避難所

訪問開始前,我們給賴教授看她寫的第一篇社誌(如下兩頁),問起賴教授是如何平衡社團和課業,她笑笑地說「當然就是沒有平衡囉!」當時賴教授聽取吳心恆教授的建議,為了以後奠基天文路而進入物理系,卻遇到了一些來自課業上的挫折,「那時我們普物老師鄉音很重,然後就是一站在台上就是一直寫一直寫,也寫equation,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在幹嘛」賴教授的第一篇社誌就是在抒發自己面臨這些挫折的心情,那篇社誌中寫道:「Why, 一個物理系的新鮮人竟要逃避起普物了呢?」賴教授分享那時生活苦悶,天天往社窩跑,將自己埋首於一堆舊社誌中,把天文社當成一個逃避的出口,與現在小而溫馨的社窩不同的是,當時天文社擁有自己的天文台,是第一屆創社社員們歷經一番辛苦所建成,「天文台外面的露台都是我們的,天文台在頂樓,我們就會在外面乘涼啦、看星星啦,挺不錯的。」

Ps. 你也想看舊社誌嗎?你也想看教授們年輕氣盛不為人知的一面嗎?加入天文社,只要五百,即可獲得社窩鑰匙並登入社員系統,終身會員制,只要你還活著,不論是要出借書籍還是偷窺社誌,通通都可以喔,甚至是 FLT-132、EM200,只要通過儀器考,想帶另一半去山上觀星也可以喔,什麼你說哪有這麼好康,不要懷疑就是這麼好康,天文社不當盤子誰當盤子,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不吃嗎?加入天文社吧!

天文+橋牌=天橋社?

當時天文社的幹部以及社員必須要按照排好的班表,在晚上輪流到天文台值班,於是我們便好奇地問賴教授,值班人員在值班期間都會做些什麼,原本以為值班人員的工作是記錄每天的星象,沒想到卻得到了一個令人哭笑不得的回答:「我印象中好像沒有很嚴格的值班,大家好像值班就當成去休閒去打橋牌,連定期值班的事情都忘了 XD」賴教授表示能夠執行觀測任務的天數其實非常少見,於是值班人員只好面面相覷開始打橋牌,「我有時候都會笑說這是叫天橋社,就天文社天氣不好的時候就是橋牌社。」

我要當社長!

賴教授是清大天文社創社以來第一位女社長(第二十一屆),她與第二十屆鄭宏文社長皆屬物理93級,按照社團以往的傳統,下一屆社長應是由 94 級擔任,但最終的社長人選卻落在了賴教授的身上,詢問後才得知,原來是當時的邱文華副社長(化工 93 級)也想競選社長一職,邱副社長認為清大天文社應該改變路線,但賴教授卻不以為然,於是便出來競選社長,「我們那時候就會有讀書會,比較學術,然後他不喜歡,我那時感覺他應該希望我們多做一些觀測的事情。」賴教授還開玩笑說,是因為物理系惡勢力龐大(天文社向來以物理系社員居多),她才能夠贏得最終的社長之爭。

上任後的第一個副本——天文營

賴教授上任社長後,最先迎來的便是舉辦天文營這項重責大任,當年賴教授社長所主辦的天文營,不同於以往幾年焦點於觀測的天文營,與周定一教授協商,將當時國內寥寥可數的天文研究者請來營隊演講,像是袁旂教授、黃一農教授以及一些中央大學的教授們,都是被請去客座的來賓,「那時候很忙,最有印象應該是袁旂老師和黃一農的課,黃一農他研究科學史,他拿到的是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學位,他一開始是做無線電波天文學,最後他改變研究領域,所以在那個天文營裡,這樣子的講題算是比較不一樣的,大家聽比較硬的東西都會睡著,聽到這個比較不一樣的可能就會比較有印象。」

研究路的開端

當時台灣的天文研究並不蓬勃,各大學的物理系也很少開設與天文相關的課程,於是我們便好奇地問賴教授,會不會覺得大學生活並不如自己預期的有趣,「我不會覺得先修物理是不好的,不會想說:『怎麼還沒有天文的內容』,這部分我還算是蠻有耐心的,我不會覺得無聊,但挫折感滿大的,因為大家都考不好 XD」賴教授也補充到,天文社是一個接觸天文的好管道。清大天文社有別於其他學校的天文社,除了單純的觀星夜衝活動之外,還會定期舉辦讀書會,由社內的學長姐們帶領學弟妹導讀原文書,賴教授認為,雖然當時可能沒有慧根將原文書的內容融會貫通,但大家聚在社窩裡共同讀著一本書、討論交換不同意見的過程卻讓她瞭解了科學研究最重要的內涵——討論,「因為讀書會也不像修一門課,不用考試,我那時候就聽一些學長講一些想法的東西,有時修系上老師就感覺趕著把課本教完,就沒有多去講說這些科學上的想法這樣子,其實我們那時候講的也未必就正確,但多了一個管道可以去討論,對我來講物理是要有個觀念有個想法的,就不是只去導那些方程式。我自己感覺我數學不太好,可能常常不小心算錯,但是我覺得我能安定下來繼續往這個方向走,就是在社上有跟一些學長討論,而且學長也有給我鼓勵。而且有時候討論過後他們還:『欸我看不出來你成績這麼差』就覺得跟他們討論才會知道,原來課本寫這些事情是有必要的,我的印象就是從這些討論中,改變對物理的想法。」

成為天文學家,是偶然也是必然

綜觀賴教授的一生,似乎都與天文息息相關,但其實賴教授在大學期間對於成為天文學家這類想法並非矢志不移,「我那時是覺得滿有趣的,當天文學家也不錯,就一直朝這個方向前進,我那時也沒有認為一定會成功,就覺得就走走看嘛!」抱持著勇敢嘗試的心態,賴教授踏上了飛往芝加哥的班機,在以學術研究聞名的伊利諾大學攻讀博士學位。接著賴教授分享到在撰寫第一篇博士論文時,遇到了對自己幫助很大的一位貴人——朱有花教授(中研院天文所前所長),當時賴教授的指導教授其實並非朱有花教授,「我記得那時候拿去給朱有花老師,她是中研院的天文所前所長,在去年九月(從職位)退下,她以前是我唸博士班時伊利諾大學的教授,人也很好。我第一次寫(論文)的時候很緊張,因為其實美國人很看人,有些老師可能不會那麼挑剔,你隨便寫他們可能都:『喔好!』,我那時候老闆就這樣,所以就有點擔心。後來我拿給朱老師看,她就從頭到尾批評很多,但我真的覺得從她那學到很多。她那時候看就說:『你這樣不 make sense、沒有邏輯!』最後印出來就覺得很神奇,一開始就覺得寫得很爛嘛,但印出來就會覺得像真的有那麼一回事。」賴教授謙虛地表示自己運氣算很不錯,也坦言自己的性格比較粗神經,遇到挫折後即使有過徬徨,但依然不畏失敗的往當下的目標邁進,「以前在美國,我印象中某一次,那時候我已經快要回來台灣了,我那時坐在一間小小的workshop,然後我就坐在那邊想說:『我感覺這裡所有人都比我聰明』我可能以前沒有過這種感覺,可能越大越覺得聰明的人比我多,那個時候就想說:這些人都好聰明,我好像沒有辦法做的比這些人還厲害⋯⋯但是⋯⋯反正我就拿到工作了~(笑)」

習慣與挫折相處

進行研究工作的過程當中多多少少會遇到一些瓶頸,也會經歷自我懷疑的階段,「我們做研究,不像從小的考試,可以做出一個標準漂亮的答案。做研究常常是你一開始比較不熟悉的時候是漏洞百出的,到後來可能比較了解一個研究計畫該怎樣寫、研究重點在哪裡。大家從小都是從已經有的知識,然後理解並回答出這問題,這其實只是學習,是舊有的東西。那開拓知識是你的第一步而已,第一步在沒有什麼引導之下很徬徨是很正常的事情。」對於目前正努力往研究邁進的年輕血液,賴教授認為會有迷惘是人之常情,畢竟研究成果並非一蹴可幾,有時候要習慣與挫折相處,提高自己對於挫折的忍受度,指不定山窮水盡後又是雨過天青。「在博士後的時候我也一度徬徨過,後來找到工作就覺得還行,然後做了幾年(研究)以後就覺得:好像也不會有什麼大成就,但之後就想說,即使沒有什麼大成就,我好像還是可以給學生一點東西。」除去迷惘之外,研究過程也經常會在久久沒有進展時感到倦怠,但賴教授認為自己即使不會有重大突破,她也可以為了天文這個領域培養點點繁星,將自己的研究能量薪火相傳。

留給天文社及大學新鮮人的話

訪問的尾聲,我們詢問賴教授,有什麼要對天文社及 24 級喊話的:「社員的話就 enjoy 就好,我覺得我們那時候稍微有點過頭了,也不人人都要當物理學家,所以 enjoy 就好;那對於大一,我覺得對不管哪個系的大一,你們要充分利用資源,清華的資源是你在很多學校看不到的,像你想做研究還可以找老師談談,這件事情其他學校是不見得有的,就算你以後不是要做研究,你還是可以去找實驗室看看,這些東西存在在這裡都是你可以取用的資源。就去體驗看看,也不見得要學會,可以去看看,有些經驗,不見得在體驗當下是全懂得,但有這些資源就去多用點。」

總結

訪問過程中,賴教授輕描淡寫的帶過自己求學和研究的辛苦之處,對答時也總是夾帶著(豪爽、爽朗、分貝超大的?)笑聲與我們戲談當年,是個小孩子心性十足的教授,無論是對哪個方面的熱愛,放到現在的年輕人身上都是非常難能可貴的特質。她那目光裡的純粹,有可能是因為一直以來都過得風調雨順,但更大可能是,經歷了各種苦難,明悟透徹了,最後返璞歸真,更不用說她那份即使害怕失敗仍不畏嘗試的勇敢,何其有幸目之所及皆為光明。